沈明志：我爱家乡的海红果

　　静默在家乡满山旷野的海红果，是用粉红绿墨装点江山的神女美人，是用无畏气概彰显生命本色的伟大英雄，是用奉献精神养育家乡儿女的父母老人，是用坚实的行动书写自己人生丰碑的哲理诗人。她扎根大地、头顶苍穹；枝桠虬劲、绿叶繁茂；沉默寡言、恬静悠然；气正义壮、巍然挺立；不嗜索取、专爱奉献。她朝沐晨曦、午浴烈日、暮承余晖、晚入黑暗。她萌芽于春风，在春风中摇曳舞蹈，以粉红的花朵绘缀着鲜艳生命的美丽；繁茂于夏雨，在夏雨中接受洗礼，以蓊郁的枝叶彰显着蓬勃生命的意义；落叶于秋霜，在秋霜中悠然自得，以火红热烈的果实呈现着盛大生命的收获；沉思于冬雪，在冬雪中咀嚼岁月，以倔强屹立的雄姿书写着顽强生命的传奇！

　　我爱家乡的海红果，因为它既是一种风景，也是一种精神。在黄河拐弯的地方，有一片黄土地，那土地古老的浑身皱纹，贫瘠的十年九欠，可那地方却生长着倔强的海红果。海红果属蔷薇科苹果类，为落叶乔木果树，是我国稀有树种，主要分布在陕晋蒙三省交界处，以我的家乡陕西省府谷县栽种最多，全县现有海红果树面积10万亩，年产海红果3.8万吨。家乡的海红果，没有火龙果那样驰名，不像芒果那样名贵，比不上樱桃娇小可人，也不如苹果那样大众化。但它懂得作为一种果树，毅力是根本。她是大自然最不骄傲的孩子，她材实无华，生存能力强、耐干旱、耐脊薄、抗风雪、抗严寒、少病虫、少灾害、不修剪、自然长，一生伴随着险恶的命运，一再经受着灾难的洗礼，多少场风雨的抽打，多少次山洪的冲击，多少天烈日的暴晒，多少次寒霜的侵袭，不屈不挠的秉性始终不改，英勇顽强的毅力更加坚强。她树龄长，目前存活有六百年以上的。树冠大，最大的有一亩地大，挺拔高大，墨色树枝包着颀长的树干，树枝无拘无束地向四周伸展，高过房顶。茂密的叶子组成一把把巨伞，然后一棵树一个绿浪，层层叠叠卷上去，像一个立体的湖泊。他懂得美丽是追求。每年四月下旬，一朵朵粉红色海红花仿佛是一只只蝶，从无尽的春色中飞了出来。她的热烈是春雨在一夜间点燃的，千树万树像是一幅粉红色的纱巾，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粉红色的天地。让人不知道谁是这幅美丽画卷的作者。海红花不管这些，只顾美丽着自己。不由得让人想起李商隐《无题》“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到了盛夏，海红果树木郁郁葱葱，在茂密的树叶间夹杂着一序序绿油油的果子，朴实深沉，躲躲闪闪，不停地晃荡着，暗暗的向四周散发着清香。一切都显露着生机无限，遍地绿、满眼绿，在绿的间隙空间，隐隐的有许多树的枝杈架下的白屋顶，屋檐下罗织着青青的枝条。丰厚者浓、浅薄者淡，淡妆浓抹，恰似深林浅丛中那些此起彼伏的鸟鸣，看着这些，你会觉得极富有诗意……“五更疏预断，一树碧无情。”从九月下旬开始，海红果树象一个孕育着无数个儿女的母亲。那挂满枝头的海红果像红玛瑙镶嵌在深绿色的叶子中间，在阳光下红丹丹、圆溜溜、亮晶晶、忽闪闪，一枝枝、一树树挂满了枝头，压弯了树枝，惹人喜爱，使人垂涎欲滴。好一派塞上风光。初冬时分，万树落叶，所有的果实归仓。这时的海红果与众不同地仍像一个个红灯笼挂在树枝上，红得像烈火、像朝霞，红的悲壮、红的坦荡。每棵树仿佛是一个个人类伟大精神的火炬手在历史的时间和空间上，把一种永远与不朽传递下去。她懂得，作为一种果实，高贵的是香甜，美丽只是一种外衣。家乡的海红果食药兼用，甜嘤嘤、酸滋滋，食之，健脾胃、增食欲、助消化、养精神、益年寿、添智力兼美容。难怪家乡在历史上出了那么多的秀才、举人、状元，其中黄甫的李家大院在大清道光年间弟兄三人，老大李树德，武举；老二李培德，秀才；老三李裕德，文举。改革开放以来皇甫镇太家沟村的青年90%以上都考取了大学、中专。家乡的长寿老人也很多，其中百岁以上者比比皆是。家乡的青年男子人人健壮强悍、英俊潇洒。家乡女孩个个天生丽质、仙骨飘逸。实在是海红果造就的神奇。她还懂得守望是毅力。家乡的海红果是家乡的孩子，再难的日子，家乡也没有舍得让海红果流浪，家乡处处是海红果的家。每一棵树苗都有泥土的拥抱。只是几十年过去了，海红果依旧不显老，依然在讲述那些历史故事，于是我想起一位美国作家的一句话：“你可以把一个男孩子从乡村的土地上带走，但你却不能把乡村从男孩心上带走。”是的，你可以把一个人从乡村带走，但你永远不可能把家乡的海红果从他心中带走。

　　我爱家乡的海红果，因为它既是一种拯救百姓的果树，也是一个神女救世的传说。相传在黄河上游的家乡府谷县与紧邻山西河曲县中间的河中央有个美丽的小岛叫娘娘滩，小岛上住着美丽动人、慈悲善良的小龙女，她心系百姓、救苦寻声，常常现身帮助当地的老百姓，深受周边百姓的爱戴。她就是龙王的小女儿叫海红。在府谷县一千多年以前，黄河岸边方圆几百里的地区发生了严重干旱，连着几个月都不下雨，土地已经干裂，庄稼眼看就要枯死，人们到处找水吃。于是周围村民们就到龙王庙求雨。村民们跪在龙王庙前夸赞龙王本事大，口中念着求雨经，几天过去了，龙王就是不肯降雨。这一幕幕被龙女海红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庄稼眼看就要旱死，牲畜和人都快熬不住了。她心急如焚，去求她父王降点雨。龙王坚持说，虽然我手里有点私雨，但没有天庭旨意，是绝不能降雨的，不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海红见没能说服父王，就趁着龙王睡着时候偷偷拿走了布雨令。海红巳时铺云，午时下雨，未时下成轻风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庄稼返青了，人畜也有水吃了，大地恢复了生机。人们非常高兴，以为龙王降雨，就都去龙王庙祭祀感谢。龙王心想，我没有降雨啊，怎么来感谢我呢？经过查问，原来是小女海红偷走了布雨令。这件轰动的大事，不幸被天庭巡查官知道了，立即奏报天庭后，将龙女海红招上天庭，说她触犯天条，私自降雨，凌迟处死。随着钢刀飞舞，海红的血肉一片片地洒落在了大地上。第二年春天，人们发现凡是海红血肉洒落之处，长出了一株株的小树，树上缀满了红莹莹的小果子。为了纪念这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龙女海红，人们就把这种树叫做海红树，其果实称为海红果。自从有了海红果，家乡再遇大旱，即使赤地百里，颗粒无收，人们也能带着海红果到内蒙河套地区换粮食，养家糊口，这就是我的家乡府谷县之所以是海红果之乡，走西口的发源地的真正来历。

神女海红救世的神话传说，不在呼时间和空间的具体限定，又许诺了夸张和想象的充分自由。但是，超越这些限定，享受这些自由的，极可能是人类的信念、理想和祈愿。它作为集体无意识的审美形态，已经成为我们记忆的基础，已经溶入我们的血液，渗入我们的文化DNA。这就比历史学重要了，历史学作为世间千万种学科中的一门学科，并没有凌驾于全部精神领域的权利。按照文化人类学的眼光，传说中包含着一种属于集体心理的真实。集体心理不仅仅也是一种真实，而且比历史真实更重要。一切文学都是从神话传说开始，不论是西方的希腊神话，还是我国的原始神话，都是文学的渊源。这就像晚霞给人的凄艳感觉，休竹给人的风雅印象，长年累月也成了一种真实，这种真实甚至比他们在天象学和植物学意义上的真实更有意义。这当然是现代文化人类学和艺术哲学才能阐释的高度，我们的研究大多还没有抵达这个境界。对于我们来说，神话只是一种浪漫的传说，缺少历史说服力。实际意义上的海红果有两种传说，一是当地一种原有野生树种，一是历史上的西南某地来塞上戍边的壮士因怀乡而将故土的树种带来戍守地，寄托思乡之情。而今原产地已绝种。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们是根据海红果属滇池海棠系的西府海棠种。提到西府海棠，不由想到《红楼梦》中的贾府来。贾有荣、宁二府，荣府即西府。西府内栽种之海棠即为西府海棠，作为大观园艺中的名贵品种，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供小姐、佳人、阔老太太辈赏玩。今观府谷海红果树之造型，身姿潇洒、高洁飘逸，与西府海棠同样撩拔人心。这当然也是一种猜想，史无记载。而史有记载的是，清乾隆年间编纂的《府谷县志·食货》一篇中有这样的记述：“海红味甘酸，霜后紫色，耐冻曰冻果；酒浸曰醉果，熬去渣摊薄曰果丹皮，切片晒干曰果干。”可见其历史悠久。海红果的神话传说无据可考，倒是家乡两万多名抗战英烈的鲜血，染红了这块土地，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根红线串古今，一腔热血洒南北。”府谷是革命老区，也是红色革命根据地。海红果红的如此热烈。想必是先烈的热血染红的。在家乡的万山丛中，一处处革命遗址是一颗颗海红果，用生命绽放着先烈灵魂的芬芳。

　　我爱家乡的海红果，因为它既是一颗颗百姓的“摇钱树”，也是一个个英勇杀敌的抗战老兵。丹心昭日月，英名垂千秋。打响中华民族抗日战争第一枪的马占山及其东北挺进军在东北沦丧后搬到陕西府谷的哈拉寨，并在此驻防达8年之久，警卫伊盟，坚守河防，遏制蒙奸，歼灭日寇，使日伪军始终未能突破黄河和蒙陕边界进入陕北；为保卫大西北，保卫陕北、保卫延安做出了贡献。他虽为国军将领，却与延安中共领袖交往默契。延安曾设盛宴招待。毛泽东当面称赞他：“这种精神值得敬佩”。从1937年进驻哈拉寨到1945年离开的8年中，马占山及东北挺进军共与日伪打恶仗30余役，而且愈战愈勇，给日伪以痛击，使河防得以固守。其中最为惊心动魄、最为惨烈的是大青山鏖战七天七夜。在七天七夜中，哈拉寨的民众自发将自制的海红干、果丹皮、果脯等送到将士怀里，日伪用的是军用高级罐头和干粮，以为东北挺进军断粮后，一定支撑不下来，哪知道抗日挺进军将士愈战愈勇，最终赢得胜利。至此，东北挺进军每次战役都征用当地海红干、果丹皮、果脯等，哈拉寨的海红果加工很快红火起来。

　　海红果欣然承受着上苍赋予自己的一切，坦然接受着生命中遇到的一切。在家乡人民遭遇灾年颗粒无收时，她用自己换来了粮食拯救百姓，在遭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时，她用自己的能量提供给抗日将士营养。这一切的一切，都成长为完整而强大的生命。她不孤独、不寂寞，在苍茫而纷繁的天地间多的是朋友、多的是心灵的知己和灵魂的伴侣。大自然在于无声处把大爱带给人间。鲜花无语，却散发芬芳；春雨无语，却滋润大地；高山无语，却呈现巍峨；蓝天无语，却显露渺远；大地无语，却展现广博；天空无语，却彰显辽阔；海红果静处万物间，笑看风云变。苦痛随风过，悲忧散云烟。好一尊大慈大悲的神女海红，散向人间都是爱。

我爱家乡的海红果，因为它既是传统产业的佼佼者，又是转型升级的排头兵。现代科学终于揭开了海红果神秘的面纱。科学证明，海红果营养丰富，富含磷、铁、钙、锌、硒、盐酸、总黄酮、维生素B1、B2、B12、C及天门冬氨酸、苏氨酸等18种氨基酸。每千克含钙2780毫克，含钙量是山楂的2.7倍，苹果的7.3倍，居水果之冠，有“钙王”美誉。所含钙不仅容易被人体吸收，同时还可以促进人体对植物钙的吸收，具有振骨、补脑、补血、健胃、养颜活血等功效。如此丰富的独特营养成分为海红果的开发及深加工带来广阔的前景。开发证明，海红果兼有鲜食、制干、酿造等用途。用海红果可制成果脯、果丹皮、果干、果汁饮料、果酱、罐头、果醋、海红干红酒、海红白兰地白酒等等，产品备受消费者青睐，具有较强的市场竞争力。以府谷聚金邦农产品开发公司研究开发的“海红果白兰地酒的制造方法”和“海红果酒及海红果无醇酒的制备方法”以及“一种制海红酒的生产方法”，2013年获国家三项专利证书。从意大利、德国进口的生产设备，建成了年产1万吨果酒，0.25万吨“海红果浓缩汁饮料”和年产0.02万吨海红果白兰地酒厂，其产品在巴拿马国际白酒节上受到外国专家和消费者一致好评。在中国杨凌第十四届、十五届农高会上获得“后稷特别奖”。目前因产量有限，其产品在当地就销售一空。

　　早在八十年代，府谷县委、县政府就提出“栽红的（海红果）、挖黑的（煤炭）”的思路。因随后三十年间我国正处于能源重化工快速推进时期，煤炭价格一路上扬，神府煤田开发热火朝天，海红果一度受到了奚落，但胸怀若谷的海红果并没有沮丧，而是我自岿然挺，荣辱皆达观。心存浩然气、傲立天地间。只是那么纯粹的思考着生命的价值和真谛，在平静的岁月中，凝神静气，坚强挺立、以昂扬自信、乐观豁达的情怀演绎着一曲激情而澎湃的生命之歌。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煤炭价格一路下滑，府谷经济遭遇前所未有的重挫。痛定思痛，家乡父老又把目光和爱心投入到海红果。海红果再次以英勇顽强、无私奉献精神当上转型升级的排头兵，在龙头企业的带动下，海红果的栽培技术也有了极大改进，开始引进先进的矮化密植技术，建成优质高产的果园500亩，目前已挂果，再过五年可进入盛果期、亩产达1万斤，收入1万元，成为家乡的“摇钱树”。2010年家乡府谷被中国特产之乡组委会授予“中国海红果之乡”称号，海红果也被命名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实行保护。家乡的海红果不悲不喜、无忧无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在沉默中沉淀着生命的深邃与睿智；在沉默中升华着生命的深度和厚度，经受历史磨难后的海红果，又以昂扬雄姿带着新常态下的新理念走在了转型升级的最前列。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可爱的家乡，将会是：绿浪滚滚岭作床，势如天上泻银河。神女海红舞笔墨，洒向人间万顷波。

编辑：丁艳梅